粗茶淡飯過後，一盞油燈下，雪娘和嵐心事重重，望著火光發怵。

雪娘掃眼看著蹲在地上捉著蟋蟀的雪扶桑，皺起眉頭說道：“扶桑，你去睡吧，我和你嵐哥哥有話說。”

“哦。”雪扶桑答了一聲，乖巧地走進裏屋。

她知道雪娘和嵐會談什麽，她也清楚自己不再是一無所知的小丫頭，大人的事她急於了解。她虛掩著門，從狹窄的門縫中靜悄悄地觀著外面。

雪娘不讓她聽，她偏要聽，耳朵長在自個身上，她管不著。

屋外的雪娘蹙緊雙眉，朝嵐瞟去一眼，嚴肅地說道：“看你神色，我已經猜到這裏不能再待了。”

嵐點了點頭，正然說道：“皇族的人已經開始增加人手，布下不少探子，連二皇子都親自出馬搜尋，這裏是不能待了。”

雪娘聽去，滿臉闕疑，戰栗著聲音急急問去：“照你這意思，我們不會明早就動身？”

“不急，動身太早反而引起眾人註意。你瞧，剛摘得的稻穗還沒進倉，大早就走太讓人匪夷所思，這樣做不合適。”嵐沈聲說去，一臉的冷靜與他實際年齡不符，顯得老道。

“嗯——你說的也是，一早走是不合適。依我看，遲些走也沒事。我們在這已有兩年多，村裏人多少不會懷疑我們正被皇族追殺，他們應該不會將我們抖出去。”

嵐聽得這話，鼻中哼去一聲，冷冷說道：“迦嶁不存，我的心裏早就沒了相信這詞，除了扶桑。”

“何時動身呢？你說個日子，我和扶桑也好準備準備。”

“過完年，正月動身。”

“不會覺著遲？”

“不會。”

……

雪扶桑聽得仔細，卻不留神讓伸出的手肘碰到了門栓，哐當一聲響。

雪娘聽了抿了抿嘴，笑著朝裏屋說道：“扶桑，出來吧，不要偷聽了。”

雪扶桑這才漲紅臉，輕推屋門，埋頭走了出來。她並攏的兩腳不留一點縫隙，垂著腦袋，等著雪娘一通責問。雪娘不語，直直看著她，心裏想著其他。

“雪娘，我們又要走了？”雪扶桑忽閃大眼，朝雪娘問道。

“是的。”

“可這地方不錯，村裏人待我們很好，那還要走？”

“非走不可！你是迦嶁國公主，國雖滅，可你要記住是誰把你的國給滅的，是大漢國的皇族！他們不僅滅了國，還千方百計地想置我們於死地，拼命追著我們不放！”雪娘神色慍怒，劈裏啪啦說去，也不管年幼的雪扶桑接受得了。

嵐拉住雪扶桑的手，一把抱過，將她坐在自己的膝蓋上。

“她太小，雪娘，還是不要和她說這些。”嵐憐惜地看著雪扶桑，柔聲說道。

雪娘咬了咬牙，皺起眉頭，急忙駁道：“就怕我們的命都保不住，而她連自己是誰的根都忘了。她是迦嶁國唯一血脈，覆國的一面鮮活旗子。你作為她旁支的兄長，難道打算一輩子都隱瞞下去？不明不白地活著進墳墓。何況她也願意參與到我們談話中來，也急於了解過去所發生的。不要因她小，而不給她灌輸仇恨的種子，這是她的命！一個終生必與仇恨共生的人！”

嵐不語，一下變得安靜，靜如處子。

次日清晨，嵐已經將稻穗置於曬場，一個人埋頭將稻粒從穗桿捋下。

這個活看似簡單實則不易，北方種植的稻子屬於粳稻，脫粒相比南方的秈稻要難。加之稻芒刺手，一天幹來這手非得脫掉一層皮。

嵐讓雪扶桑看著，決不讓她動手。她手上還留有昨日傷痕，若繼續做去，傷口肯定要發炎。

曬場上陸續擠滿了人，人們好奇地看著這個男子。這個活兒一般都是女人做，而他卻不嫌棄，惹得不少女人發出嘖嘖讚嘆聲。

雪娘在家裏開始準備晚上的豐收祭，拿出上好粟米釀制的美酒，將飼養的雞鴨殺掉烹煮，屋內頓時飄來陣陣香味。

傍晚，嵐和雪扶桑吃過晚飯，一同來到曬場。

曬場早已聚滿人，人頭攢動，接踵擦肩，好不熱鬧。村中長老將曬場中央堆置的樹形木材點燃，伴著鞭炮響聲，一年中重要的豐收祭祀活動便拉開了帷幕。

醉著夜色，映著火光，眾人先是對神農像敬香叩拜，嘴裏咕噥著神農保佑五谷蕃熟，黍稷薿薿，年年豐收。

接著鑼聲鏘鏘響起，豐收祭祀活動中的摔跤比賽跟著開始。誰若是在比賽中贏了，便可向一中意女孩請婚，女孩若點頭，結為連理是遲早的事。

大家沖著熱鬧，紛紛跑來觀看。

王鐵匠家的老大天天鑄鐵，肩臂發達，渾身凸顯健碩肌肉。他撥開人群，高昂腦袋，挺胸闊步走出身來。他瞪眼一掃，眸光冷顫，接著大喝一聲，聲如霹雷。他兩條粗壯結實的腿朝賽場上一站，整個人好似泰山穩紮，這架勢讓人立馬怯讓三分。

他將衣衫褪去，露出油亮板直的胸膛，又大喝三聲，居然將一兩歲大的小娃嚇得哇哇哭叫起來。

他的霸氣讓全場空氣凝滯，鴉雀無聲，竟無一人敢去應戰。

就在大家膽怯之時，嵐一臉淡然，掀起翩翩長衫，扣在腰際，跨出身來。

他黑黢黢的秀發用一塊藍帶束住，露出白玉雕琢般的額頭，幾縷垂落的青絲被風吹散，不住地掃著俊秀面龐。

眾人看去，這小子儼然是個白臉小生，七分俊秀三分羸弱，哪來的雄心豹子膽，公然敢挑釁村裏赫赫有名的壯漢。

他瘦高個若是摔跤，定不占優勢。與他矮去一截長得結實的王家老大來說，他的身子骨顯得輕飄，重心沒他紮得牢，穩得住腳。

雪扶桑安靜地站在人群中，蒙著眼小聲嘀咕著，嵐可要穩住，千萬不要輸。與她同齡大的小孩則擠成一團，一邊瞪眼一邊叫囂。

一些看賽的年輕姑娘縮著脖頸，捏緊心，看著一場勝負早已擺明的比賽開始。她們一臉羞色，避閃眸光，盯著長相俊秀的嵐，且不論他輸他贏，就論他膽，倒讓人欽佩。

有經驗的老者捋了捋長長的胡須，淡定言而不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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